不知道是從窗外透進來的金色波浪,還是說這高到讓人窒息室溫,抑或是班上同學所製造出震耳欲聾的喧鬧聲。
總之,我醒了。
不過很遺憾,感覺還是沒睡飽。
惺忪揉著眼,發現班上大家鬧成一團,會出現這種情形大概是吃飯時間吧?
我看了眼手錶,順便環顧四周是否有劉乙翔的身影,雖然說我很懶得費唇舌解釋昨天的事,不過依他的個性不管多久還是會纏著我說給他聽,到不如省去無謂的掙扎,早死早超生。
「終於睡醒啦?」
突然從後方冒出他的聲音,頭上也感覺到一股重量,又弄亂我的頭髮了,是說,原本也沒多整齊就是了。
「剛剛怎麼沒看到你?」
「我在隔壁班。」
他走到前面的位置坐下,有時候我真的想跟他說,你乾脆找班導跟前面同學換位置算了。
「對了,昨天她找你做什麼?」
果不其然,還是問了。
「她說想交我這個朋友。」
我老實回答,邊思考著:究竟要不要把後面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道別對話敘述給他聽。
「啊?就這樣?」
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,一臉哀嘆看著我。
「恩,差不多……就這樣。」
結果還是沒有說出來,就這樣順其自然吧。
他皺了一下眉頭。
「所以你要跟她當朋友?是要深交嗎?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怎麼會知道呢?我連要不要問她昨天的事情都還沒做出結論。
劉乙翔也沒有再接話,一臉認真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。
「你很討厭她嗎?」
我試著問,因為感覺上劉乙翔從一開始雖然對於她表現出來的態度算友善,卻也是最後才去認識徐以雯。
他愣了一下,似乎是很驚訝我對他提出的問題,反問我說:「你怎麼有這種想法?」
「只是一種直覺而已,如果沒有的話,不要太在意。」
我邊回話,仔細觀察他的反應,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,雖然說他如果真的有心隱瞞,就憑我也不一定能夠看出他真正的想法。
「沒這回事,我一開始對她評價蠻高的不是嗎?」
他自然地反問我。
也是,一開始確實是如此,但是總覺得說不出甚麼地方,有一點奇怪。
「確實沒錯,你當時還說了值得熟識這句話。」
我邊回想著答道。
他聽了後掛上了有點傻傻的笑容,俏皮地說。
「對吧、對吧?」
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怪怪的。
對她態度感到反感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?
而且真的只是因為她的交友能力跟劉乙翔不分軒輊嗎?
不對!以劉乙翔的能力,應該跟她聊過天就知道她不是簡單的人,出眾的交友能力也不應該太出乎他意料才對。
那時候明明還是對她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。
就連圍繞在徐以雯周圍的朋友開始多起來的時候,劉乙翔還是時常觀察她,流露出想交這朋友的感覺。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?
有些明顯的厭惡感。
「我也不清楚,但我會想明白。」
對上他的視線我認真對他說。
霎那,他的笑容有些冷卻,但只是轉瞬間又馬上恢復,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:「那就加油吧!」
看他的反應,大概藏了什麼想法吧?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
關於徐以雯,我記得劉乙翔也沒什麼跟她接觸,都只是在觀察她罷了!
我該去找出原因嗎?
劉乙翔,我對他的定位到底是什麼?
而他對我的定位又是什麼?
* * *
「你叫作葉育浩吧?我是劉乙翔,可以直接叫你育浩嗎?」
那時候我在坐位上看書,一個臉上堆滿笑容,像是鄰家大男孩的傢伙對我這麼說,我知道他,一個有名到想不知道都很難的人,但一直以來我對他的感想都是──那笑容假斃了!
「都可以。」
我抬起視線看他一眼,又把注意力放回書上。
而他還是站在我旁邊,躊躇了一下向我詢問。
「請問……那個……你可以幫忙我一起把這些書送到圖書館嗎?我不清楚圖書館在哪裡。」
讓人感覺有些不好意思,支支吾吾的感覺。
這個人還真會演戲啊!
我記得那時候在心裡說出了這般肺腑之言,圖書館在教師辦公室隔壁,常常跑教師辦公室的人卻說不知道圖書館,他想騙三歲小孩嗎?或許就連三歲小孩也不會被騙去。
我認真看著他的眼睛,明顯有些敵意,他卻毫不在意迎上我的視線對我笑笑,我記得那時候心裡是這麼想的:人家都這麼賣力演出了,跟他走一趟吧!
我「嗯」了一聲,放下手上的書,抱起放在後面桌子上一半的書。
這是班級圖書,老師會指派圖書股長每個星期去圖書館借二十本左右的書籍放班上。
「你不是圖書股長吧?怎麼這工作落到你來做?」
在走廊上,我順口問他。
他笑笑地說:「因為他有事情就拜託我了。」我聽了後沒有再接話。
但後來似乎因為沉默會讓氣氛染上尷尬吧?
沒有多久他就又發話。
「育浩好像不是很喜歡說話?」
他走在我後面這麼問。
「還好。」
我有些敷衍回答他。
難道要直接對他說:沒錯,所以不要找我講話!
這樣豈不是顯得失禮。
「好像也不是很喜歡笑,你笑起來很可愛的。」
我感覺耳根有點發熱,不過很快就恢復原本平靜的情緒。
太詭異了,這種話。
難道他把泡妞技巧用在我身上不成?
對於這種從沒聽過的讚美,感覺有些驚訝,但是我也立刻對自己說:他只是刻意要找話題,不然就是為了給別人飄飄然的感覺才讚美對方,畢竟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。
「是嗎?」
我語氣平淡回答,而他走在我後面答著:「沒錯!沒錯!」
還呵呵笑了幾聲,真是古怪的人,那種笑法那種笑聲,他不覺得自己太假了嗎?看了就討厭。
到圖書館後我把書直接丟在櫃台上轉身就走。
不過才走沒一步他就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說:「別那麼酷嘛,一起走回去吧?」
有一搭沒一搭的刻意找話題跟我聊,回到教室也是,接連著幾天,我已經擺明不想跟他扯上關係,他卻還是厚著臉皮找我講話。
「你有完沒完。」
我終於按耐不住,用刻意冷漠的聲音對他說,這種人如果吼他,他只會更開心而已,不會有效果。
他擺出傻傻的表情問我:
「什麼呀?」
「我跟你頻率根本就不合,要找朋友麻煩找別人,你又何必拘泥於跟我做朋友聊天,明明沒有話題硬要找話題攀談,你不會累嗎?」
他還是傻傻笑著,一臉欠揍樣。
「因為你很有趣啊!」
有趣?我不禁咋舌,我這種人哪裡有趣,他難道誤會了什麼嗎?
「你不管什麼時候都漠不關心的態度,好像天塌下來也無所謂那樣,而且存在感低得超乎常人,也不主動交朋友。
如果不刻意注意根本就像空氣一樣,完全不引人注目,選位子也選在角落,我想大概就是你翹課也都不會有人發現吧?
完全是超乎常人想像,出眾得普通,普通到讓人覺得不普通。」
聽完這番不知道是褒還是貶的話,我有點愣住,一時反應不過來。
普通到讓人覺得不普通。
這什麼文法啊?
「你對我的看法……真的很特別。」
──特別到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。
「所以就因為這樣想跟我交朋友?」
「沒錯!」
他燦爛笑著回答。
「那麼我有個條件。」
我微微勾起嘴角,揚起了久違的笑容。
或許是看我笑了,他有點愣住,不過馬上恢復認真的表情等待我接下來說的話。
「在我面前給我拿下你那種讓人反胃的面具。」
聽聞,他有點呆掉,或許是我開的條件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吧?
但是他也沒再裝傻,褪去傻傻的笑容,換上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「我懂了。」
之後,我們成了死黨,或許是因為我開的那個條件,讓他在我面前完全沒有形象,想說什麼就說什麼,不想笑就不笑,感覺上對我相當信任,但我卻還是會有一個疑惑:這樣的他真的是真正的他嗎?
平常都在演戲的人,卻只因為一句話脫去面具,又或者是戴上另一張面具。
我也不想多想下去,如果真的是後者,那劉乙翔也太恐怖了。
而我也不明白自己這種臆測是從哪裡而來的。
雖然我也不好自抬身價,但我認為,或許我對劉乙翔來說是特別的,不管是卸下面具面對我,或者是戴上另一張面具。
在他的心中,他究竟是否將我做為朋友,他是否曾經將任何一個人做為朋友,我真的不明白,也不清楚,跟他的關係很微妙,彼此都不會刺探對方的隱私,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聯繫,就算他朋友再多,但我總覺得就是沒有人真正使他卸下防備心,這種想法一直以來都在我心中揮之不去,希望是我多想,但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,那麼活著不是很痛苦嗎?
雖然說是這麼說。
我也懷疑著自己是否曾把任何人當朋友,友情是什麼感覺我並不明白,包括親情愛情都是,我沒有感受過,這是天性,不是任何人的錯,上帝忘了給我感情,我只能把責任歸咎上帝了,就像失去味蕾嘗不出食物的味道,我也失去了情緒,嚐不出愛的滋味,但我也並不痛苦,因為我不瞭解痛苦是什麼情緒。
劉乙翔跟我一樣嗎?
他是我的同類嗎?
是否跟我有著相同的感受、相同的情緒?
為了判別,於是,我給了自己一個關於朋友的定義。
──一旦我想去幫對方或者去了解對方,代表我想交這位朋友。
我對自己這麼說。
迄今為止,劉乙翔除了在我面前表現出腹黑的一面外,也沒有再更深入了解下去,那麼該不該繼續探討他對於徐以雯態度轉變的原因?
我也想過該不會就只是一個時間點上感覺的問題,但是第六感又覺得不太像。
尤其是觀察過劉乙翔看徐以雯那種露出敵意的眼神。
應該不單純因為他所說的:交友能力跟他一樣強。
那種眼神這四年來我從來沒看過。
有點好奇,究竟原因是什麼。
但是這麼一來或許會破壞我跟他交情間微妙的平衡。
另一點我對徐以雯昨天說的那些話也有些在意。
就這樣吧!
今天放學去跟徐以雯說答應交她這個朋友,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跟劉乙翔相關的事,況且,她昨天也向我問過他的事,交流情報應該不為過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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